我是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的一名工作人員,主要從事大熊貓的拍攝工作。我和同為“熊貓人”的許林,相識于2012年夏天。那時,我和她一同考入熊貓中心,同在雅安基地工作。許林最初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文靜清瘦的女生。作為懷揣夢想的年輕人,我們都渴望與“國寶”為伴、與自然為鄰。我的崗位是大熊貓攝影師,而她則處在所有人可能都羨慕的崗位——大熊貓飼養員。

許林護理大熊貓幼崽。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供圖
起初,我們并無太多交集。我拿著相機,在柵欄外記錄熊貓的生活瞬間。而她每天風雨無阻打掃衛生,抱著超過10公斤重的竹子到大熊貓圈舍投喂食物,冒著可能被大熊貓傷害的危險做細致的行為觀察和記錄。一個女生,能承擔起繁重又精細的大熊貓飼養工作,我內心里暗自佩服。
2013年4月20日,雅安蘆山地震,我們成了“同舟共濟”的鄰居。地震后,宿舍樓高層受損,同事們無處可住。許林所在的一樓房間完好,她第一時間騰出空間“收留”我們。幾張折疊床、一盞應急燈、一壺熱水,成了那段灰暗日子里最溫暖的光。后來,基地住宿調整,她和室友成了我們門對門的鄰居。
那時我發現,許林是個極少按時回家的人。她常常在基地“夜不歸宿”,晚上在熊貓中心雅安基地所在的碧峰峽山上的值班室住下。這時,我才知道,憑借認真的工作態度,善于鉆研的勁頭,以及對大熊貓飼養工作的熱愛和對大熊貓這種物種的了解,許林已經可以參與大熊貓的育幼工作了。我對她的佩服又深了一層。
除了知道剛出生的大熊貓幼崽需要度過黃金72小時的生存期、育幼工作挑戰大以外,我對大熊貓育幼工作知之甚少。我問她,大熊貓育幼需要做些什么呢?她說,剛出生的大熊貓幼崽嬌嫩柔弱,要定時喂奶、量體溫、做記錄,必須寸步不離加以照護。稍有異常,就要馬上處理。只有這樣,才能讓大熊貓幼崽順利存活。
因工作安排,我得以見證許林的育幼工作。育幼室燈光暗沉,大熊貓幼崽們有的在育幼箱里呼呼大睡,個別的已經醒來,拱開小被子發出哼唧的聲音,這是要排便的信號。原本正在伏案做記錄的許林,起身取出幼崽,用脫脂棉輕柔地按摩它的肛周,不一會兒,順利排出便的幼崽又舒服地進入了夢鄉。這邊剛放下,又到了給那邊幼崽喂奶的時間。許林抓緊時間沖泡奶粉,奶粉的量和水的溫度,都要嚴格遵守標準。不僅如此,喂奶時,還要掌握好力度角度。
許林說,剛出生的大熊貓幼崽通常體重僅100多克,體溫調節能力極差,稍有疏忽就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后果。所以,育幼人員必須全天候守護,每隔兩小時就要給幼崽喂奶、翻身、按摩、記錄。不同的幼崽有不同的生物鐘,因此育幼人員想要休息,可能只有在凌晨四五點才會有一點時間。
“育幼室的燈幾乎從不熄,只會關掉或者調暗幼崽們睡覺區域的燈光。”她笑著說,“夜里聽到幼崽的輕哼聲,就知道又該‘上班’了。”
夜深人靜時,只剩風吹動竹葉的“沙沙”聲和熊貓輕輕的呼吸聲。許林在記錄本上,一筆一畫地寫下每只熊貓幼崽的體溫、進食量、排便情況。見她一刻不停長時間地工作,我勸她稍微休息下。她則說,沒關系,它們長大一點就好了。那一刻,我對她曾說過的關于大熊貓育幼工作的那句感言有了理解——“最細致的陪伴,也是最緊張的守護”。
憑借扎實的專業能力和豐富的工作經驗,許林逐漸成為技術骨干。2017年,她作為熊貓專家,前往香港海洋公園參與大熊貓“盈盈”“樂樂”的飼養繁育工作。2021年,她又遠赴芬蘭,擔任中芬合作熊貓項目的技術顧問,協助當地大熊貓飼養團隊飼養管理當時旅居芬蘭的“華豹”和“金寶寶”兩只大熊貓。
“無論在哪里,我照顧的都不是工作對象,而是一群孩子。”許林說,“它們不會說話,但每個表情、每個叫聲,我都聽得懂。”此時的她,看上去有些驕傲、有些自豪。這是對大熊貓的多年守護,才沉淀出來的寶貴工作經驗。
2025年夏天,我再次見到許林。她正在窗邊,看幾只熊貓寶寶在育幼箱中打滾。“等它們再長大一點,我想帶它們去看螢火蟲。當然,這只是我的夢想。”她輕聲說。那是她10多年前就說過的愿望——在盛夏的山林間,讓這些“熊孩子”們也能看到點點螢光。雖然明知大熊貓作為野生動物,這個夢想不能實現,但“熊貓人”讓大熊貓回歸山林的初心與使命一直銘刻在她心間。如果大熊貓回歸山林,那滿天星斗和燦爛螢光,亦將是它在自然界相伴左右的親密伙伴。
或許,正是錨定這樣的目標,幾十年來,“熊貓人”發揚“牢記使命、胸懷大局、艱苦奮斗、勇攀高峰”的精神,才取得了攻克大熊貓繁育“三難”、圈養大熊貓野化培訓放歸取得重大突破的好成績,為曾一度掙扎在瀕臨滅絕境地的大熊貓家族許下了美好未來。
算下來,今年,是我和許林成為“熊貓人”的第13個年頭。見證她從稚嫩走向成熟,從一線飼養員成長為熊貓專家。而那些她呵護過的大熊貓,也在她的守護下健康成長。如今,在我眼里的許林,是一個令人敬佩并值得學習的“熊貓人”。(李傳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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