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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追貓”間隙，隊員們支簡易帳篷休息。吳代福攝/光明圖片

工作人員在運送大熊貓喬喬及其幼崽。李傳有攝/光明圖片

工作人員給喬喬幼崽檢查身體。李傳有攝/光明圖片

【生態(tài)聚焦】

2022年6月底,在位于四川的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（以下簡稱“熊貓中心”）核桃坪基地，雌性大熊貓博斯順利誕下今年全球首對大熊貓雙胞胎，其中一只已被納入最新一輪野化培訓計劃。這是它第四次產崽。早在2018年，博斯便以“母獸帶崽”的模式加入野化培訓，因此擁有豐富的野外育幼經驗和過硬的野外生存能力。

圈養(yǎng)大熊貓的野化放歸是熊貓中心首創(chuàng)的關鍵技術，主要分為培訓、放歸、監(jiān)測三個階段。開展近20年來，一代代科研工作者為此傾注了大量心血和智慧。在他們的不斷創(chuàng)新和努力突破下，如今，我國已建立起完善的大熊貓野化培訓和放歸監(jiān)測技術體系。

開啟野外種群復壯之路

1997年，我國首次召開圈養(yǎng)大熊貓回歸野外的可行性研討會，國內外一大批關注這項提議的專家齊聚成都。“放歸是復壯和重建野生種群的重要手段，這對受威脅和瀕臨滅絕物種具有重大意義”“把圈養(yǎng)大熊貓放歸野外，能很好地補充野外種群數量，增加種群遺傳多樣性。因此，復壯野生大熊貓種群是大熊貓人工繁育的最終目標”……把野化放歸作為大熊貓保護研究工作的重要內容，成為與會專家的共識。

但是，在圈養(yǎng)大熊貓種群都難以自我維持的當時，野化放歸一度只得停滯在方案設計的反復斟酌和打磨上。直到2000年，“發(fā)情難、配種受孕難、育幼成活難”的世界性難題被熊貓中心科研團隊攻克后，圈養(yǎng)大熊貓的種群數量才有了顯著增長。2003年，熊貓中心率先在全球范圍內啟動圈養(yǎng)大熊貓野化培訓與放歸工作。

2歲的雄性亞成體圈養(yǎng)大熊貓祥祥經過了3年多的獨立野化培訓，專家評估后認為，可以擇機放歸野外棲息地，進入到補充野生種群的試驗中。由此，祥祥成為歷史上首只放歸野外的圈養(yǎng)大熊貓。然而，放歸臥龍“五一棚”不到1年，負責追蹤祥祥動態(tài)的工作人員在雪地里發(fā)現了它的尸體。經解剖研判，祥祥在冬季與野生大熊貓爭奪領地和食物，應該是在打斗時從高處摔落重傷致死。

“作為全世界高度關注的動物明星，祥祥的意外離世一度讓這個項目中斷，但這畢竟是意義非凡的科學研究，失敗也不能阻擋我們探索前行的步伐。”野化放歸技術開創(chuàng)者張和民這樣鼓勵熊貓中心的科研團隊。

2008年汶川發(fā)生地震后，大熊貓的野化放歸工作一度被迫擱淺，但對“祥祥事件”的總結和復盤一直在進行中：可能缺乏合適的學習對象，導致野外生存能力不足；可能不習慣野外采食；放歸地種群數量飽和，可能缺乏足夠的生存空間；野外成年雄性大熊貓對領地和配偶的爭奪異常激烈、兇狠，可能缺乏打斗經驗，放歸個體往往招架不住……

“母獸帶崽”，野化放歸升級了

2010年，隨著圈養(yǎng)大熊貓種群數量的穩(wěn)定增長，大熊貓野化放歸迎來了最佳重啟時機。于是，張和民帶領團隊迅速啟動了圈養(yǎng)大熊貓野化培訓第二期項目。

熊貓中心專門在臥龍核桃坪建立了野化培訓基地，并提出“母獸帶崽”的新野化培訓方法——這一創(chuàng)新之舉恰恰成為野化放歸取得重大突破的關鍵性技術。“設立培訓圈，讓有野外和育幼經驗的母獸在自然環(huán)境下產崽，使放歸個體跟隨母親成長、習得野外生存技能，整個過程減少人為干預和影響，工作人員在接近幼崽時會穿戴涂有大熊貓尿液或糞便氣味的偽裝服，以保持幼崽的野性。待幼崽滿一周歲后，母幼會被轉移到面積更大、自然環(huán)境更復雜的野化圈舍環(huán)境中進行培訓，目的是讓野化個體能夠在野外艱苦的環(huán)境條件下存活下來。”談到“母獸帶崽”的創(chuàng)新思路，張和民介紹。

同年8月，雄性大熊貓?zhí)蕴栽诤颂移夯匾盎嘤柸Τ錾螅恢备S母親草草學習生存本領。2012年10月，作為全球首只在野化培訓場出生的大熊貓，淘淘被植入身份識別芯片，并攜帶GPS項圈等裝備奔向野外獨自求生。吸取之前祥祥的經驗與教訓，淘淘的放歸地選擇在種群密度極低的石棉縣栗子坪，而并非之前野生大熊貓種群密度較高的臥龍，以減小種內競爭帶來的放歸壓力。

放歸后，淘淘成功地在野生種群棲息地獲得一席之地，兩次回捕體檢都顯示狀況良好，紅外攝像機拍攝的畫面也證實，它已成功地適應野外生存環(huán)境。淘淘的成功野化放歸具有里程碑意義。由于圈養(yǎng)大熊貓的野化培訓尚處于探索階段，幾乎沒有經驗可以借鑒。熊貓中心通過改進GPS項圈功能和飼養(yǎng)管理模式，解決了野外監(jiān)測、受訓個體飼養(yǎng)管理等一系列技術瓶頸。

考慮到雌性大熊貓是潛在的繁殖資源，更容易被野生種群接納，2013年至2015年，大熊貓張想、雪雪和華姣被陸續(xù)放歸，進一步為“母獸帶崽”這一野化培訓方法和放歸后的監(jiān)測研究積累了經驗。2016年，我國首次同時放歸2只雌性大熊貓——華妍和張夢奔赴栗子坪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。

破解野生大熊貓小種群生存危機

盡管經過“熊貓人”的多年潛心研究和真情付出，我國大熊貓保護事業(yè)取得顯著成效，但大熊貓的野外生存境況仍不容樂觀。全國第四次大熊貓調查結果顯示，氣候變化和人為活動影響的加劇，造成大熊貓棲息地萎縮和碎片化，將野生大熊貓割裂成33個孤立種群，其中種群數量小于30只的有22個，還有小于10只的局域種群18個。“基因交流阻斷和近親繁殖，會使野生種群的基因多樣性大大喪失，從而導致滅絕風險，野生大熊貓面臨種群能否繁衍和存續(xù)的危機考驗。”熊貓中心野化放歸新一代學術帶頭人李德生指出。

2021年10月，習近平主席在聯合國《生物多樣性公約》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上宣布，大熊貓國家公園等首批五個國家公園正式設立。大熊貓國家公園的首要任務是解除野生大熊貓的生存危機，實現野外種群的穩(wěn)定繁衍。

業(yè)界專家通過論證發(fā)現，復壯大熊貓野外種群的模式分為幾種：第一種是通過野化放歸補充野外個體，增加遺傳多樣性，避免出現近親繁殖的情況；第二種是修復小種群和大種群之間的棲息地，讓野外種群之間自然交流；第三種是在確認小種群無法繁育的情況下，通過人為干預將小種群搬到大種群中去。顯然，就目前的經驗和調查結果來看，野化放歸最行之有效。

在大熊貓國家公園的建設推動下，2017年，大熊貓八喜和映雪也加入栗子坪大家庭中。隨著項目的開展，大熊貓野化放歸的關鍵技術體系逐漸形成，放歸工作從栗子坪所在的小相嶺山系擴大到岷山山系。2018年，大熊貓琴心和小核桃被放歸至龍溪—虹口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。同栗子坪一樣，這里也是野生大熊貓種群密度小、滅絕風險高的地帶。此外，還綜合考慮了當地的適宜棲息地面積、主食竹生物量、放歸大熊貓遺傳背景等多方面因素。

來自熊貓中心的統計數據顯示：自2003年開展圈養(yǎng)大熊貓野化培訓工作以來，該中心先后成功野化并放歸包括淘淘在內的11只圈養(yǎng)大熊貓，存活9只，存活率達81.8%。其中，7只大熊貓成功融入有滅絕風險的小相嶺山系野生種群，2只成功融入岷山山系野生種群，為深入開展大熊貓野生局域小種群復壯奠定了基礎，對其他大型哺乳動物的野化放歸具有指導和借鑒意義。該項目在2019年榮獲國家林業(yè)和草原局第十屆梁希林業(yè)科技進步一等獎，并入選“2019年度中國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十大科技進展”。

截至目前，在熊貓中心放歸的大熊貓中，有1雄4雌共5只已滿5歲，處于可以繁殖的壯年階段。但要獲得野化放歸大熊貓有后代的明確證據，還需要耐心和運氣。“只有當圈養(yǎng)大熊貓的基因真正融入野生種群，占有一席之地，不易丟失，能夠傳承下去，才能真正起到增加野生種群遺傳多樣性、提升野生種群生存能力的作用。”李德生強調。

（本報記者 張蕾 周洪雙 李曉東 本報通訊員 龍婷婷）